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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  论剑

    月光清芬,四野寂静,韩园的“百兵堂”里却一派热闹。

    听闻不足而立之年的韩懿邀人同赏天下兵器,众人本以为所谓“百兵荟萃”“利刃名器”,不过是少年人图个一时新鲜,所藏的只怕是附会古记的几把名剑。只因素日韩懿常常出手不凡,精品自是有的,却不想亲眼所见,竟叹为观止。

    韩园的“百兵堂”不大,陈列也不算众多,可是其中收藏却囊括干、戚、刀、枪、戟、槊、戈、矛、弓……可谓包罗万象,种类齐全,无一不是精品,件件各有不同。

    本朝自开国而尚武功,故豪族世家皆因军功起家,骑射游猎习以为常,喜好收藏名家兵器的大有其人,而擅长铸剑的大师应运而生。然世人又谓“侠以武犯禁”,况豪族及大夫身任要职,故一向限制兵器武备之私藏。

    而韩懿机敏,深知兵器收藏的微妙,稍一不慎,被有心人所用,便极可能被劾为“私藏禁兵器,图谋不轨”之大罪,故而所藏多重其名,而无实战之用。且绝无甲胄,劲弩之类违禁兵器。

    韩氏祖上多名将,许多兵器为祖上某将所有,抑或有彼时天子为旌表所赐名器。韩懿为韩氏仅存之根苗,犹好此道,故而落到他一人手中,也不足为奇。

    韩懿的集会素来自由无拘,即便今日一向严峻的大将军梁略在此,也未改其度。众人陪侍梁略等人入内后,便各自相与,随意观赏。众人行行走走,时或点评,众人附和,皆感叹其收藏之富,交口赞叹。

    郭霁先是跟着梁略、郭腾等人,在东道主韩懿的单独导引下,观赏各色兵器。她于兵器上素来不通,今日见有专门讲解,不禁大感兴味,倾听众人品鉴。

    “矛则善刺、戈则善勾。唯戟融戈矛之所长,能刺能勾,战力倍增。然古之长戟于灵便处稍显不足。故如今则多用短戟、长槊、长枪,一则便于转圜施展,二则便于刺敌后迅速收兵。然韩校尉之长戟乃丈八长矛,乃是古物,非勇武善战者不能用。”

    说话之人乃萧域长子萧元均,如今不过二十八九岁年纪,于三年前续弦邵璟之妹邵朱,又拥护梁氏有功,方得重用。如今侃侃而谈,风华正茂。

    韩懿听罢,淡淡一笑,道:“此乃高祖当年行徇邺城,当地人所献,此人说是祖上所传,已有数百年,然利刃之割,锋锐击刺,当时无出其右者。高祖以之杀敌,十分趁手,自此惯用,爱之非常。”

    萧元均叹羡道:“观此长戟,只怕足有三十斤重吧。”

    韩懿便笑道:“萧兄可以试一试。”

    说罢便目视身边侍奉的家奴,家奴得令,走出两人,向架上抬下长戟,然后由一人抱持,躬身奉与萧元均。

    萧元均不便就接,笑着看向韩懿道:“尊高祖所爱,必为家传之宝,元均实不敢唐突。”

    韩懿却笑得不以为然,道:“物虽贵重,岂能胜于人。萧兄亦为风流人物,何必拘泥。”

    萧元均这才双手去接,他不敢托大,两只手臂暗暗使力,然到手时却也不由得腰身一沉。众人暗自纳罕,这萧元均素有勇力,一手长槊使得虎虎生风,若论重兵器,当为陇右第一。然他都这般吃力,可见此戟实在沉重,非寻常武人所能用,故心下皆佩。

    “果然韩氏一门,代有英豪,如今韩侯英华盖世,有乃祖之风。”

    当即便有人称赞起来,众人也跟着纷纷附和。

    自然也有人不忘奉承梁略,遂道:“韩校尉有家门遗风,年少有为,少不得大将军慧眼识人,亲命拔擢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诸人醒悟过来,也连忙附议,生怕落后。

    梁略正负手听众人论长戟,见言谈及于己身,于是道:“韩侯少年英雄,有目共睹。天子英明,知人善任,宠命拔擢,梁某托赖先帝之德,太后及天子恩命,不过奉命辅政,忝列朝班,此等任命,梁某不敢专擅。”

    身旁数人尽皆口称先帝英明神武,太后贤德明达,天子聪明睿智等语,本在别处行赏之人闻风而识雅意,也汇聚过来,一时群情激昂,意诚真切。

    萧元均倒没想到局面如此,举着个长戟已手脚不便,只好将长戟交还回去,不得不跟着赞颂几句。唯有韩懿冷眼看着众人,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这些话来来回回不过一个意思,尽人皆知不过是应酬周旋,却又不得不说,不得不听。郭霁听得百无聊赖,便转身去环顾别处。

    却见此前散落各处的子弟皆聚拢过来,整个厅堂顿时空了出来。如果抛开身后的热烈酬应,那么可以说是冷冷清清了。

    唯有北墙之侧,一人负手而立,对着几幅题为“舞剑器谱”的图谱,心无旁骛地看着。那人背对着郭霁,可是从服色和身形看来,正是邵璟。

    众人皆是来看兵器的,并不在意作为装点的画谱,尽管这些画占了整整一面墙。就连郭霁适才路过时,也不过匆匆扫了一眼。而邵璟竟看得如此投入,郭霁不禁动了好奇心,悄然离了众人,缓缓行至北墙之下。

    为衬托这些兵器,此堂虽不大,高度却足有近二十尺,远看还不觉得,走到近前,却由不得不折颈仰望。

    郭霁去看那图,当先的便是一幅“盖聂论剑”,只见图谱皴染泼墨,松涛风动,岩石如卧,千古剑客盖聂神思冷淡、面容清俊,临风而立,衣袂翩跹,一把渊虹剑,虽未出鞘,却已杀气凛然;又一幅则题为“豫让击衣”,只见刺客豫让仰首长喝,神情悲怆,利刃出鞘,挥向赵襄子委顿在尘埃中的衣衫上。此画惟妙惟肖,若动若往,仿佛下一刻,那剑刃便会击穿赵襄子之衣,而那得偿所愿的剑客却即将“士为知己者死”;更有一幅题为“庄子说剑”,上绘一人,衣衫落拓,身姿修长,手持长剑,如渊如瀑,其人意态洒脱不羁,旁书“十步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。

    余者也有“专诸刺吴王僚”“越女学剑于白猿”“欧冶子铸鱼肠剑”等,每一帧皆画法不同,风神各异。

    “郭七娘子观此画如何?”

    邵璟一早就知道郭霁在身后,却并不分心,二人一前一后看了半日,这才忽然出口相问。

    郭霁先是一愣,随即笑道:“这些故典从前亦稍有涉猎,不过觉得炫目摇神,常常看得心旌神动,爱不释手。如今想来,却多半言过其实。”

    邵璟听罢转过头来,向她一笑,道:“故事虽言过其实,却不是为了让你这小女子心旌神动的。”

    郭霁侧头沉思,笑容微露,甚是狡黠,道:“那可是让你这大丈夫亦步亦趋的?”

    邵璟实在没想到她会这样答话,不觉倏然转身,对面相视,旋即也笑了起来,道:“你倒玲珑敏捷,不过在我面前可别想逞弄口舌了事。你这便好好说说怎么让大丈夫亦步亦趋了?”

    郭霁显然成竹在胸,连例行的谦让也免了,当即挺身上前,先指着“豫让击衣图”道:“豫让并非仅侍一主,然唯以智伯为知遇者,智伯战败而死,他不惜三刺赵襄子,最终不成,而求击赵襄子之衣,以报智伯知遇之恩。赵襄子也算堂堂君子,却收不了豫让入彀。世上大丈夫读此文,观此画,顿觉浩然之气激荡于心,此后岂非‘士为知己者死’?譬如……”

    郭霁逸兴所至,口若悬河,心头所思脱口而出,然说到这里却猛然打住,一笑而罢。

    邵璟笑着点头,道:“你是不是想说,诚如驯化猛兽,豢养鹰犬,为之所用?”

    郭霁听他说的露骨,赶忙摇摇手撇清:“小女子可无此意,大丈夫不要曲解人意!”

    邵璟被这话所逗,险些大笑出声,好容易忍住了,却忍不住捧腹弯腰,郭霁难得见他这样失态,也觉得好笑。

    邵璟虽不似梁略威重,人前却也最重形象,不过片刻间便稳住了身形,面上却笑容犹挂,又指着那幅“盖聂论剑”,道:“把你伶俐的,我看这一幅你如何解?”

    郭霁瞧着那图思忖片刻,便道:“这一幅画的最好,虽是论剑,却仅有盖聂一人,纯以气韵取胜。不见白刃,然剑气深藏,却宛如游龙沉潜,呼之欲出剑鞘之下,令人心悸神往,神凄骨寒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顾左右而言他!”邵璟笑容含讽,打断了郭霁的侃侃而谈,道:“难道堂堂郭娘子就这点支吾其词的本事?”

    盖聂乃高士,却与教化无益,郭霁自然说不出什么来,本想借着蒙混过关,哪知邵璟不依不饶,便笑着告饶,道:“这个我却难以自圆其说,不如阿兄教我?”

    邵璟睨了她一眼,道:“你也有求于我的时候?”

    郭霁忙道:“自我识得阿兄,处处有求,阿兄从来义不容辞。今日说这话,可是显得我背恩负义?”

    邵璟见她又耍赖,便鼻子里哼了一声,道:“你是不是背恩负义,自己最清楚。”

    郭霁知道再糊弄不过去,便敛了笑容,道:“阿兄还是为了上次转交书信的事?”

    邵璟挺身而立,目不斜视,显见得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郭霁与他相处多年,自然知道他的心思,便笑着上前,道:“阿兄误会了,我上次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。况阿兄与人饮酒,我一个女子去做什么?还让人以为阿兄结交宫人,借题发挥。”

    “你倒想得周到!”邵璟虽回转了身,神情却十分鄙弃,道:“只恐唯有这句怕人知道你我相与为善,算是说了实话。怕我牵累了你的名声?”

    郭霁见邵璟刻意曲解,赶忙摇头,道:“阿兄英杰盖世,何等人物,我能得阿兄青眼庇护,多少人求而不得呢。我岂是那样不知好歹?”

    见郭霁虽一味言语伏低,其实并无一句切中肯綮,邵璟低下头,直视她的面容,道:“是有人向你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郭霁一愣,不知如何回答是好。若说有人向她说什么了,其实也没有。即便是他母亲的别有用意,也从未挑明了说。她自然不能将他母亲透露出的那层莫须有、莫虚无的意思说出口。即便她想说,可人家清平县主是何等人,自然不会留人话柄,又哪里说得清楚?

    “阿兄果真多疑了。”郭霁无法,只得一口咬定,绝不松口。

    邵璟神色凝重地看了她半日,忽又露出一个似无所谓似的容色,轻轻一笑,道:“你我情谊深厚,岂是寻常人所能疏间的。我便信你一次,只是事情不能这样轻轻揭过。”

    郭霁见他释疑,心中欢场,几日来的重重心事顿时消散,道:“阿兄说怎样揭过便怎样揭过。”

    邵璟却似乎不领情似的,昂首道:“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郭霁想他身为百战骁将,最懂拿捏形势人心,如此便能在人情是非上占尽先机,便埋怨道:“阿兄怎么总是这样,杀人不给个痛快的,偏要诛心。”

    邵璟见她嗔怨,竟比平日可怜爱得多,便道:“你可知道我最善杀人诛心,还敢惹我吗?”

    郭霁见邵璟心中积怒已消,赶忙摇了摇头,讨饶道:“再不敢惹恼阿兄,只是这‘盖聂论剑’……我思虑浅薄,请教阿兄。”

    邵璟瞥了她一眼,哼了一声,道:“这几张图谱,可不是泛泛而选,最见韩侯成色。我劝你还是细察深思,好好自悟吧。”

    邵璟铁了心不说,郭霁也无可奈何,只好作罢。

    却说众人观完韩懿高祖之长槊,又各自散开,郭腾这才发现不见了郭霁,不由纵目搜寻,忽见她正与邵璟并肩立于北墙之下,便向二人观图之北墙快步赶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右将军一向安好?”郭腾笑得春风拂面,一面作揖,一面道:“韩侯百兵堂中收藏何其之富,右将军为何独独对着几帧画谱另眼相看?”

    邵璟知郭腾之意不在图谱,却也不动声色地笑指郭霁道:“几帧图谱不能入诸君眼,然对图谱青眼有加的,却不只邵某一人。”

    郭腾看了看犹自在旁的郭霁,呵呵笑道:“此图既蒙右将军厚爱,自有不凡之处,只是非我等凡夫俗子所知罢了。舍从妹懵懂无知,胡言乱语,不知可有冲撞将军处?”

    邵璟睇眄而视,道:“令妹乃太后亲信长御,侍奉太后,无丝毫舛错,才识机敏不在你我之下。况适才对此图谱,尚能侃侃而谈,岂能以懵懂无知视之?”

    郭腾转头看向郭霁,一时无言。

    身后却有人声传来,郎朗入耳,道:“仆闲来无事,弄了几幅图谱,聊作点缀,寄托情怀。竟引得智勇超迈的右将军与知书达理的郭长御枉驾垂青,实在有幸。二位实为知我者,敢请郭长御赐教!”

    郭霁转身,却见梁略与韩懿俱在身后,三人言谈,只怕也都已知悉。再看邵璟并无丝毫意外神色,便猜到他大约早就觉察到梁、韩二人在旁,却并未知会她与从兄郭腾,也不知是何心思。

    他们几人聚谈于此,又引得数人环绕而来。身旁之人不是位高权重,便是出身世家,她不肯自炫,自然坚辞。

    一直不曾开口的梁略却向她一笑,指着那幅“庄子说剑”,缓缓道:“韩侯,你文武兼备,自然知道‘庄子说剑’只述庄子劝谏赵襄子沉迷剑术而荒疏殆政,并无持剑而舞之实,就连这句‘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’也是为引赵氏之注目的说辞。你这图谱中的庄子竟然持剑而舞,却是为何?”

    韩懿知道梁略的心思,自然不肯抢了风头,当即拍额,似若恍然醒悟状,道:“此图乃是一位山中友人所赠,我只看此画风骨不俗,并未想到这一层,的确不通至极!”

    众人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,总之纷纷替韩懿惋惜起来。

    唯有西戎王子乌珠若鞮不附众人之议,凑上前来,细细瞧了一番,回头笑道:“啊哟,一幅画图而已,只要画意真切,哪里管它是否真有其事。日前我同右将军对饮,右将军谈论武将任用之事,说起了个什么‘胶’什么‘瑟’的,今日诸君岂不就是‘胶瑟’之流?”

    众人听此一说,虽言语朴素无文,却似乎有些道理,要说真有道理吧,言语却又可笑至极,便都纷纷起哄。

    郭腾与乌珠若鞮一向是酒肉朋友,当即凑趣道:“你别说,咱们这王子话语虽是粗糙,道理却不粗。乍听不觉如何,闭上眼睛一想,倒真是那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得了王子相赠的美人,想是那美人伺候的你舒服了,便处处维护这厮,太也眼皮子浅!”

    此类玩笑他们常常要开,因见郭霁在旁,已经“雅驯”了许多,然郭腾到底是郭霁从兄,怕在她面前失了体统,于是赶忙笑着撇清道:“胡说八道,你从哪听来的?”

    只是众人既开了头,哪肯就此罢休,“胡言乱语”层出不穷。

    “就是!什么‘闭上眼睛一想’!我怎么没见你闭眼?别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。”

    “啊呀,我也要闭上眼睛想一想,没看见什么‘庄子’,倒见着美人了!哈哈哈哈!这西戎乡佬果真花样多!”

    见众人谑笑不止,郭腾成了众矢之的,乌珠若鞮立即向那人肩窝上便是轻轻一拳,反驳道:“你既不服,你也说出个道理来。谁不知道杨老六你平日最怕读书,别看你出身什么‘敲钟人家’,只怕还不如我这西戎乡佬。”

    “敲钟人家”之说一出,众人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就有人忍了笑,站出来说与乌珠若鞮不是“敲钟人家”,乃是“钟鼎世家”。

    乌珠若鞮便笑道:“我虽是西戎来的乡佬,粗鄙不雅,却来到中原十数年了,怎会连个‘钟鼎世家’也不知?只是,弘农杨氏原是‘钟鼎世家’,可因有了杨老六这不学无术的,便说是‘敲钟人家’也不冤枉!”

    此论一出,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梁略也不禁莞尔,更遑论他人,只有笑得打跌的份。那杨老六顿时涨红了脸,连连说要‘撕了西戎乡佬’的嘴。

    此亦豪贵子弟惯常谈笑,邵璟等人深知其状,也不便拘束众人,只瞧着含笑。

    郭霁因是在室女子,虽是寻常调笑也当非礼勿听,然及至听见什么“西戎乡佬”“敲钟人家”之言,再也忍不住,便也掩口而笑。

    一片笑声如沸中,乌珠若鞮倒是第一个止了笑,却走到郭霁面前,做了个揖道:“我适才犯浑,冲撞了娘子,娘子切莫怪责。我才疏学浅,他们都不服。烦请娘子为我解说解说,我也长长见识,此后也可在他们面前抬得起头来。”

    众人见此,又都哄笑。

    郭霁侧了侧身,以示不敢受他的礼,旋即还礼,道:“王子解释甚妙,何必过谦。妾初看此图,只觉画技极好,却也不解其中深意。适才闻君一席话,茅塞顿开。”

    乌珠若鞮一听此言,急向众人道:“你们看,这可不是我说的,连郭长御都说我解得妙。公等不通才学,不过嫉妒我罢了。”

    曹英是个知机的,一把将乌珠若鞮拉在一旁,道:“既如此,那便好好呆在一旁,听听郭娘子如何替你圆了此说吧。”

    乌珠若鞮便顺势闪在一旁,众人一齐看向郭霁。

    郭霁骑虎难下,反倒泰然自若,道:“韩侯所藏画谱,帧帧世罕其匹,然独将‘庄子说剑’置于正中,必然格外推重。此画与原文固然大有出入,庄子确非剑客。然画中庄子虽曰持剑,却意态潇洒,顾盼之间,似流云舒卷,毫无武夫剑客之相。手持长剑而心中无剑,故良剑非徒其形,只合同其意,达其言。大音希声、大象无形,道之所至,唯心而已。正合‘天子剑’‘直之无前,举之无上,案之无下,运之无旁,上决浮云,下绝地纪。匡诸侯,服天下’,而‘诸侯剑’,驱动‘知勇、清廉、贤良、豪杰’为锋锷,而‘法圆天方地,顺四时和民意以安四乡,率土宾服从命’之意,绝非‘庶人蓬头瞋目斩颈决肝之剑’无用于国、无补于事。因此‘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’之言,当是以道为剑,图中之剑,是为道也!诚如王子所言,观画不当仅观其形,文字当察其意。如此方知韩侯有雅意而画师不俗!”

    郭霁一篇长论如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,语声落地而一座皆惊,半日鸦雀无声,一室悄然。

    片刻沉默之后,忽听有人击掌叹赏。众人见击掌之人乃是邵璟,这才反应过来,纷纷围着梁略、郭腾、郭霁相贺不绝。

    其间乌珠若鞮大声笑道:“我正是此意,只是不善言辞罢了。如今郭娘子替我说了出来,正是英雄所见略同。”

    自然又有人出来打趣乌珠若鞮,更借着乌珠若鞮称许郭霁,进而示好于梁略。

    韩懿身为东道主,见气氛正好,便笑着向梁略及众人道:“仆得此图,实属偶然,并不知此中有此深意。今日得闻郭娘子高见,顿觉豁然开朗。趁此良辰美景、赏心乐事,群贤雅集、高朋皆至,仆已略备薄酒粗食,恭请大将军及诸公移步后堂,屈尊赏光!”

    众人赞词如江似海,如火如荼,郭霁深感难为情,婉转回头间,却见粲然灯下,邵璟独立人群,含笑注目,眼中大有激赏之意。

    她从未在众男子之间如此宣言畅谈,正疑众人嘉许非是真心,如今见了邵璟这一眼,霎时惶惑消散,如洞天倏启,恍然开阔,心里了无尘埃,平和静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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